反叛與回歸———余華小說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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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琳（江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江西南昌３３００２７）
　　余華以其特有的思維方式、感覺方式、語言風格在先鋒派作家中獨樹一幟，在８０年代被認為是最有前途的先鋒作家之一。他拒絕用傳統(tǒng)的代碼去處理生活，試圖建構(gòu)一種背離常規(guī)經(jīng)驗的認識方式。他認為，“真實是相對于個人而言的”，“人只有進入廣闊的精神領(lǐng)域才能真正體會世界的無邊無際”，“所以我寧愿相信自己，而不相信生活給我提供的東西，在我的創(chuàng)作中也許更接近個人精神的一種真實”，“我將為虛無而創(chuàng)作”。［１］他用利刃撕裂了世界的本相，裸呈出它的本質(zhì)，創(chuàng)造了一個撲朔迷離的隱喻象征世界，文本中彌漫著血腥的殺戮氣息及詭異的氛圍。余華作為純?nèi)慌杂^者，對丑惡和暴力纖毫畢見，不動聲色地向我們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否認了人身上出現(xiàn)美好、高尚的可能性。也許與他五年的醫(yī)生職業(yè)生涯有關(guān)，也許與他的體驗與偏好有關(guān)，余華在揭示人性惡方面的確是深刻而近乎殘酷。但當讀到他９０年代兩部長篇力作《活著》與《許三觀賣血記》時，我們不禁會驚詫于他轉(zhuǎn)變之大之迅速。這兩篇具有“閃光質(zhì)地”的作品，以其明確的非自我重復(fù)性及對人的精神維度的獨特探索，打開了一片嶄新的心靈視界，同時也在先鋒派的革命性將成為明日黃花時，及時有效地激活了余華的創(chuàng)作生命力，使他不僅能充任先鋒派文學(xué)的干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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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外同樣充斥著陰謀、丑惡、陷害與歧視：蘇宇凄慘地死去，馮玉青被欺凌，國慶被遺棄，學(xué)生與老師私通……人性乖戾、怪誕，被徹底扭曲了。慣常的溫情被冷漠與暴力肢解得破碎支離。
　　余華用絕對冷觀的敘述態(tài)度和超然物外的敘事語感從容不迫地向我們展示人與同類間的殘殺及人的自戕自殘，似乎在演示一場人體解剖實驗，絕對清晰生動具體可感，這無法不使每位具有正常感情的讀者感到驚悸。一段段文字猶如一把把利斧，在砍斫著我們的神經(jīng)，撕扯著我們的感覺，從可怖的場景中我們窺視到了一個非人的世界�！氨┝σ蚱湫问匠錆M激情，它的力量源自于人內(nèi)心的渴望，所以它使我心醉神迷�！保郏玻菔澜缡侨绱嘶靵y、無序、陌生，人性是如此可怕、可憎、可鄙，那么死亡便是不可避免的了。死亡這一儀式在余華作品中頻頻出現(xiàn)，我們無法忽略它的存在。死亡作為暴力的不幸后果抑或必然產(chǎn)物，似乎是克服命定謬境的一種出路。孫廣才不仁不義不慈不孝又淫又貪又殘暴又無能，他只好可悲地醉死在糞坑里；《一九八六年》中瘋子２０年后仍無法擺脫“_”的陰影，他在精神的重荷及肉體的自戕的雙重折磨下孑然一身死在街頭；東山與廣佛毀于自己泛濫的情欲；刑罰專家未能如愿以償死于自己獨創(chuàng)的刑罰，他自縊身亡……。死亡，曾被古典悲劇作家賦予崇高的精神價值，現(xiàn)實主義作家也在文學(xué)傳統(tǒng)中保留了對死亡的敬畏，而余華冷冷地告別了死亡之崇高、悲壯等感人色彩，而把死還原給生命本身，由死亡頓悟出生的脆弱、冷漠，歷史的虛偽、無聊。在生與死的二元對立中，漂浮出一種價值的虛無感，死亡只是一種成規(guī)化的游戲，死亡的可能性正在擠壓生存的平衡性，而生存又日益喪失其魅力及意義，那么，人的精神家園位于何處呢？這難怪余華在痛悟生存的荒誕本質(zhì)、人類的荒謬處境后會深深遁入非理性中去，在作品中赫然升騰起一片非理性的世界來。
　　通過對歷史中積淀著的暴力、罪惡的無情剖示，余華慢條斯理地解構(gòu)著歷史。歷史不再是絕對真理，它本身也是一種敘事。余華對之追問、質(zhì)疑，試圖揭示其本相�！豆诺鋹矍椤分�，人像食物一樣被出賣、被宰殺、被吞吃，這比《狂人日記》中的吃人來得更直觀，描繪得更細致，因此也就更觸目驚心。歷史的每一個毛孔中都浸淫著血腥的氣息�！鄂r血梅花》里武林中刀光劍影閃爍不定，是非恩怨糾纏不清，整個武林的歷史就是一部血雨腥風的歷史�！兑痪虐肆辍分幸粋�在“_”中被關(guān)押迫害而發(fā)瘋的中學(xué)歷史教師在流浪了２０年后又走回了小鎮(zhèn)，走進了這個昔日血流成河今日春光明媚的小鎮(zhèn)�！癬”的暴行在他腦海中的深刻烙印使他無法與現(xiàn)實親合，他安詳?shù)厣钤谧约旱挠洃浿�，依次在自己軀體上向人們再現(xiàn)古代各種酷刑：墨、劓、宮、大辟，讓圍觀者也讓讀者感到不寒而栗。余華將這令人發(fā)指的一切輕松地置于筆端，“_”對人的生存權(quán)利的褫奪及歷史的暴虐在瘋子身上得以體認和再現(xiàn)。這就是歷史的本相，歷史就是由殺戮、暴力、刑罰與荒謬交織而成。所以余華在《往事與刑罰》中毫不憐憫地將歷史從昔日權(quán)威的寶座上拉下來施行車裂、宮刑、腰斬及點天燈。歷史不復(fù)是轟轟烈烈的改朝換代，不復(fù)是帝王將相的豐功偉績、文韜武略，不再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價值體系中那樣神圣不可動搖的，人類的歷史就是暴力的歷史，暴力是對歷史的一種提純，一種總結(jié)方式，是歷史的前進動力，同時也是余華顛覆歷史的有力手段。
　　余華的小說還不遺余力地揭示常識的謬誤及罪惡。他曾說：“人類自身的膚淺來自經(jīng)驗的局限和對精神本質(zhì)的疏遠，只有脫離常識，背棄現(xiàn)狀世界提供的秩序和邏輯，才能_地接近真實�！保郏玻莩ＷR是人們約定俗成、代代相習(xí)的一些知識、經(jīng)驗、道理，是人們感知、認識、判斷事物的方式，余華認為生活常識包含著很強的理性內(nèi)容和庸俗氣息，常識并不總是真理在握，他背棄了常識，構(gòu)筑了一個與常識經(jīng)驗迥然不同的文本世界。在成名作《十八歲出門遠行》中，自始至終都充溢著種種不確定的、難以捉摸的情境，整個過程如夢般迷蒙離奇，游移不定，它用多種可能性瓦解了故事本身的意義。《河邊的錯誤》寫連續(xù)殺人案，許亮因為幾次連續(xù)出現(xiàn)在殺人現(xiàn)場而被常識判斷為重要嫌疑犯，他無法忍受這種心理折磨終于自殺了；而真正的兇手瘋子卻讓法律束手無策；馬警官不愿讓罪犯逍遙法外，擊斃了他，卻要為此負法律責任；為逃避牢獄之災(zāi)，他依計裝瘋卻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整個事件就是這樣怪異荒誕，令人不可思議。這是一個常識的怪圈，人們都受著常識的捉弄與嘲諷，而常識在野性面前又顯得滑稽可笑，這就產(chǎn)生了一種深切的荒誕感�！端脑氯帐录分杏幸粋�迫害妄想狂，他總懷疑在四月三日有一個陰謀在等待加害于他，這個陰謀是由他周圍的一切人———父母、朋友、鄰居共同策 ……（未完，全文共8909字，當前僅顯示2434字，請閱讀下面提示信息。收藏《反叛與回歸———余華小說讀解》）